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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运」这部公路电影

編輯: Irene Hsu 2020.01.21

当我提出要在这个专题里写一篇关于春运的文章时,有人问为什么要写这个悲伤的故事呢?

仔细回想,我没有真正经历过那种要抢票且拥挤的春运,读书时寒假永远比春节早,毕业后在北京工作,因为离家太远,每年都索性买了机票。

其实回家的火车是有的,再远再怎么没有直达的车,转车转站也能到的。

但只要想到乌压压的人群和长达一整天时间的路途奔波,主要是还要花心思抢票,一向不喜欢跟别人抢的我,只想远远回避。

逃避可耻且让我丧失写稿的素材,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个悲伤的故事。

唯一好处是,我依旧对它保持好奇。


1、我曾在电影里看到春运

记得2010年港片[人间喜剧]里,杀手面对那位救了他的小导演不知如何介绍自己时,看到他背后电脑屏幕上赫然开着一条关于春运的新闻,灵机一动给自己取了个名叫「司徒春运」。

 


◎《人间喜剧》,「春运」成了天台上的一个暗号,杀手给这个词附上一点神秘感

 

这一年,围绕春运展开的喜剧片《人在囧途》也在内地上映,结合新闻热点和人间温情,在接地气的维度上给中国类型片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神秘,紧张,主角精彩,温馨,像一部合家欢电影,这是春运给我的大致印象。

 


◎《人在囧途》主角李成功用自己的倒霉体质为大家展开了春运的几种基本交通方式

 

刚刚工作那两年,对春运有了一点新体会,便是临近春节的那一个月,各线路车票相继开售,同事们对着12306首页目露凶光,等待着一声号令之后狂敲键盘的样子。

数据显示,每年的春运出发客流80%都集中在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

印象中北京的冬天,每个人都有个回家的故事。

 


◎问了几个买过春运票的朋友,都只有一个结论——难

 

如果在网上搜「春运」,会有大量抢票攻略映入眼帘。

知乎上有一篇高赞的抢票攻略,从工具,平台,时间,甚至是手的动作等多个角度分析了抢票的方式,并用表格列举了不下六种手机抢票软件,详细分析了各家优势。

另有一篇则指出抢票软件的缺陷,不仅破坏了市场规则,更加大了那些只能取窗口买票的人买票的难度,呼吁大家都不要用抢票软件。

春运,仍然每年在同一时间占据各大新闻头条。不变的是它关注人次的标题,变的是那个在「人次」前面越来越大数字。

春运人次一度在2015年达到37亿的巅峰数值。

与这些数字相对应的是,越来越多往一线城市聚集的年轻人群体。

电影《后来的我们》里,两个北漂青年在2007年的春运火车上相识,闹哄哄的车上,他们唠嗑,打牌,递泡面,成为朋友。

 


◎《后来的我们》,女孩说,我最恨春节

 

那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回家呢?

作家殷谦曾说过,中国自古以来就强调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春运肩负起了这个重任。

「可以说,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和遭受的一切罪孽,都是为了能享受衣锦还乡的荣耀。」

包括春运。

《后来的我们》的故事发生在我知道用电脑手机抢春运车票之前,那个最初,最艰难的时代。


2、我们不曾看到的春运

春运的概念,早在1954年就有了,彼时铁道部春运将明确为春节前后一个月,当年的春运人次仅为2300万。

但「春运」一词,到1980年12月18日才第一次正式出现在新华社电讯稿上。

民工流、学生流、探亲流、旅游流开始在春运汇聚,成为社会关注焦点。(引用于《春运简史,见证中国巨变》)

最早的春运,用的是绿皮火车,平均时速不到40公里,那个时候的铁路拦不住喜爱放飞自我的可爱老百姓。

在知乎上看到好一些有趣的故事,绿皮火车时代,一农妇赶着一群鹅硬是上了火车,大白鹅扑腾声和叫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类似的,火车上还出现过骚扰乘客鞋底的泥鳅,打鸣的公鸡,甚至还有爬得到处都是的蛇……

然而放到现实里,由自己亲身去经历就未必那么有趣。

改革开放后出现了打工潮,车站人流一下膨胀起来。

 

◎1992年春运期间,广州火车站人满为患,不得不设立一个临时候车区

 

关于春运的悲伤,我们可以从《后来的我们》那女孩的话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每年过年回家都跟逃难似的」

「火车上那么挤」

「我都得憋着尿,要不我就不喝水」

 


◎人群拥挤到很多人宁愿爬车窗上去

 

有一部在2009年火遍全世界的纪录片《归途列车》,导演范立欣用三年时间跟随一对在广州打工的夫妇,每年春节和他们一起抢购火车票,加入春运人潮,一起回家过年。

在真实的画面里,多的是将全部家当带在身上的外来打工者。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车厢里汇集,漫长的旅途中和对面的陌生人谈天论地。

在火车穿越山河的同时,你可以在这里听到不同人的「生意经」、「成功学」,还有少数「辛酸史」。

范立欣在记录这个打工家庭的辛酸故事之余,意外记录下了2008南方雪灾那年,发生在广州火车站的另一场「灾难」。

一场大雪让京广铁路南段电动机车全部瘫痪,让数十万迫切回家的人滞留在广州车站。

不断涌进和躁动不安的人群时刻试探着秩序的底线。

 

◎《归途列车》,一家人站在广场人潮中一筹莫展

 

不停有人冲到前线质问维持秩序的军警,试图用自己的故事感化这道防线,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列断了电的车。

也有人强行跨越围栏,多人效仿,最终无效。

有人在这里崩溃大哭,有人在这里晕倒,人群将晕倒的人托举着送到场外,也有人遭遇踩踏,不幸去世。

不远处的广播无力地对着人群喊着「留下吧,广州也是你的家。」(资料来自陈一一,《2008年后,广州再无春运》)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春运,但在一次云南旅行回来的路上,我在火车上站了一个通宵。

没有座位,却也没有拥挤的人潮,下车的那一刻,觉得水泥地都是舒服干净的床。从此看到绿皮火车,也都望而生畏。

难以想象,2008年背着大小包和家人期盼,在广州火车站广场上站了11天的人,有多么伤心绝望。

 

3、我们不会再因为「春运」而哭

春运开始发生变化,也是在雪灾前后的这两年。

2007年4月18日,首趟时速200公里的动车在上海站出发,中国由此开启动车时代。

铁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回家的负担也越来越轻。

2010年1月30日,12306网站上线,乘客可以上网购票。

人们免去了跑到车站或者售票站才能买到票之苦,还能实时查看车次信息。

现在,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刷身份证或车票进站,甚至是刷脸进站。

火车和车站都变了,而「春运」这个词也随着城市新人类的更迭,在定义上悄然变化。

记得在北京工作的某一年,父母心血来潮说,你别回来了,我们打算到北京过春节,顺便玩玩。

这可把我高兴坏了,毕竟春节回家也只是想跟父母团聚一下,他们来北京的机票可比我回家的机票便宜得多。

 

◎年轻人引领「反向春运」热潮

 

后来发现并不是只有我们有这样的想法,「反向春运」正在成为新的潮流,春节到别的地方旅游也开始兴起,春运不再只有一个单一的方向。

大家参加春运的交通方式日渐趋向多元化,除了铁路,公路大巴,有越来越多的人更愿意选择飞机,或者自驾。

随着社会宗族式大家庭向三口之家转化,「团圆」的意义走出了固有的框架,所谓传统丢给春运的「荣归故里」这个包袱,正在一点点瓦解,跟随过去的伤痛成为历史。

2008广州站那样的春运,还是不要体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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