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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想在深圳躺平

編輯: 浅明小义 2021.06.10

 

2021年的某一天,你在深圳某个地铁站排队进站的时候太过无聊,天气很闷热,于是在一个背包格子衫靓仔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躺平否?

 

他气到发抖,打了你一拳。

 

你不理解,旁边的人过来劝架,但是听到事情的缘由,围观群众丢了句「活该」就散开。

 

不要悲伤,不要着急,你要知道在这里,躺平这句话,极具侮辱性。

 

◎流行语「躺平」来源

 

说起来,我来深圳已经两年了,不能说深谙这座城市背后的运作系统,但对这里年轻人的流行语言还是略知一二。

 

回想2019年刚从北京来到深圳的那几天,热情的亲戚招待了暂时还没找到落脚处的我,在这里我对这座城市有了初步认知。

 

一家人,都在做电商,10点半之后才会陆续出现在家里,11点洗漱完毕,12点开始冲茶交换商业资讯,高谈阔论,坐在客厅的我仿佛置身周一早晨10点开策划会的会议室,直到半夜2点多大家才各自回房睡觉。

 

这让原本打算6点吃饭,8点健身,9点逛街,10点洗澡完准备滑手机睡觉的我感到一点不对劲。

 

深圳人讲话是有特点的。

 

曾有朋友表示对上海人讲话必夹带英文的氛围极嫌弃。

 

而我发现,深圳人讲话,必夹带数字。

 

从第一天在亲戚家里听到的「今天出了300万的单,有点少。」

 

到地铁上听到一个用L7包包装A4纸和便当的女人对着电话讲「我们先做到1个亿。」

 

地铁上总有另一个一身兜着紧张肚腩西装的男人,对电话说「最后两天,星期一必须赶出来,我们没有时间了啊(一声,破音)」

 

金融行业的室友每天滚动播报周边最新的房价,并确保每天在运动中消耗500以上卡路里「目前我减掉了5斤,其中有2斤是脂肪。」

 

到上班之后不定时听到「你们这个公众号的文章,只有100来个阅读量,我们企业服务号刚刚发出去的都有1500+。」

 

连高楼大厦外墙都滚动着一串数字,一个电话号码。

 

◎深圳高楼:打给我,我可以给你更多数字

 

而最直击灵魂深处的还是深圳亲戚那句「你们公司靠什么营业,营业额每个月大概是多少,这里面有多少趴是你负责的?」

 

作为一个从电影编辑转型的自媒体码字工,我开始感到词穷,抓耳挠腮在自己的词汇库里寻找数字,努力组成一句像样的深圳话。

 

「我,昨晚睡了8个小时,今天早上写了35个字,我的长文章一般有3个小标题。」

 

◎《躺平即正义》后续

 

我不知道陷入沉思的深圳亲戚是否有在理解我的数字,但我保证,在这些数字面前,Angelina手里那杯来自Starbuck的tall杯ice Americano不会再香。

 

如今我也终于理解,深圳人口中的数字早已内卷,面对他们口里犹如圆周率一样充满剧情的数字,我口中的数字飘渺程度相当于一种躺平。

 

「深圳人讲话这么卷,你怎么加入进去啊」北京朋友在电话里说。

 

我说,还好我以前也写过跟电影产业沾点边的文章,《战狼2》票房有56.8亿,下次讲这个。

 

朋友又说,你知道华为基地和腾讯总部在深圳吧。

 

我说,得。

 

古有在野外遇到熊最好是躺平装死,近代有人说在哪里倒下,就在哪里躺平。

 

今有深圳青年(我)遇到数字内卷之后躺平。

 

躺平是一种态度,也应该是一种自由,像酒剑仙纵使武功高强,也会因不想被世间情仇牵累而躺平。

 

◎《仙剑奇侠传》里躺平的酒剑仙

 

躺平在内卷之后应运而生,这两个词有着多么美妙的联系,结合起来就是一场生命瑜伽。

 

内卷都有存在的理由,又有什么理由斥责躺平的人呢?

 

总之最近深圳的诈骗也卷起来了。

 

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是北京号,想着国内套餐都一样,就懒得换深圳的,态度是这么个态度。

 

去年诈骗案件开始风起云涌到现在,也接了三个让本人去北京昌平公安局的电话,都是同一套戏。

 

我寻思,当年身为朝阳群众每次一有去昌平的念头都被导航时长吓退,如今已经是远在天边的深圳青年,又身处疫情中度风险区,深思熟虑后决定躺平,跟骗子大哥(或姐姐)说,不如你来?

 

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骗子越来越精准打击的服务精神,前段时间听闻一位朋友,自称极其清醒,从来没有被骗过,如今也因为内卷后的诈骗抬不起头。

 

她被骗进了酒店,银行卡信息都交出去,还差点注销了手机卡,最后还是警察叔叔及时去把人捞出来。

 

问她何以至此,说是骗子在视频电话里连检察官的制服都穿戴整齐,背景都是检察院的背景,出示了证件,加上疫情时期,很难不信。

 

过了几天又想起问她被转走多少。答:24块。

 

◎被骗24块实录

 

我点点头,想想也是,我们的躺平,甚至可以让骗子的kpi无路可走。

 

这一波,是躺平赢了。

 

但躺平不是永远都能赢。

 

最近一次接到妈妈电话,她说,女鹅啊,最近交了几个男朋友。

 

答:0个。

 

她说,也好,记得去找。

 

「你爸爸的同学的儿子,跟你一样大,都是93年的,刚准备生三胎。」

 

那一天吃几顿饭? 

 

答:两顿。

 

她突然像沈玉琳他爸一样失去控制,怒吼起来,大致意思是在家里吃五顿,为什么到了深圳变成了两顿呢。

 

 

在失控的怒吼声中,我不禁坐直起来,在潮汕妈妈的吃饭经济学里,吃饭这种事这辈子都不能躺平。

 

「从明天开始你给我起来直播吃早餐。」

 

算了一下,如果要在深圳保持一天五顿饭,那我必须每天6点起床,下午3点前交稿,晚上6点准时下班,晚上12点前不能睡觉,一个月赚25000元以上,打车不能超过10次,电影只能看两场。

 

「深圳是全国最年轻的城市,常住人口平均年龄32.5岁,过了35岁就会被淘汰」两年过去了,亲戚口中的数字在不断更新。

 

◎当我搜索「深圳年轻人」

 

而昨天回家又发现一件令我无法躺平的事情,我的室友竟全程在用二倍速看电视剧。

 

最近一次跟北京朋友打电话,我们的语气都有一点悲壮: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躺平!

 

一个个新的数字在我脑海里熊熊燃起,酒剑仙给的志气却一点点在我眼中熄灭,从几年前的水果自由、口红自由、下班失联自由,到今天的躺平自由,当我们谈论起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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