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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藏在牛奶里

編輯: 六姨太 2021.12.31

 

希区柯克有一部电影叫《深闺疑云》,讲一个英俊帅气的瘾君子,傍上一位富家千金,挖空心思要谋取她的财产。

 

他想到的办法是,在牛奶里下毒。毕竟,谁会相信纯白无瑕的牛奶有毒呢?

 

但观众需要知道。于是,希区柯克在装了牛奶的杯子里放了一盏小灯泡。

 

第93分钟,高潮来临,瘾君子端着牛奶缓步迈上楼梯。

 

因为加入了灯泡的关系,这杯牛奶在整个黑白画面里光亮剔透,鲜明得过分。一瞬间,所有观众都察觉出了不对劲,暗自替富家千金捏一把汗,祈祷她千万不要喝下这杯牛奶。紧张感与惊悚氛围呼之欲出。

 

亨弗莱·鲍嘉主演的《噩夜惊情》也是这种桥段。鲍嘉演一名画家,度假时有了外遇,就起了杀妻的心,方法也是在牛奶里下毒。

 

为什么一定得是牛奶呢?

 

罗兰·巴特说:「牛奶的纯洁令人联想到无辜的孩子,它与平静、单纯划等号。」说得难听些,就是用牛奶消费纯真。

 

杀手喜欢它,因其能完美掩盖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在导演眼中,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牛奶带来的反差感——

 

作为雌性奶牛身上所产出的、人类最古老的饮料,从新石器时代至今,它代表的都是积极向上的意涵,是生命的抽芽与怒放,阳光明媚又充满希望——这样一种饮料里有毒,比葡萄酒里有毒,更能震慑人心。

 

所以电影《告白》里,班主任看见自己四岁的女儿横尸在游泳池,她知道真凶是班上的两个学生,于是站在讲台上不动声色地说,「刚才你们俩都喝了牛奶吧?我在牛奶里,掺了感染HIV病毒的血。」

 

库布里克的《发条橙》也有这样的反差,却不是往牛奶里下毒,而是作为一种日常饮品出现。

 

男主角阿利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喜欢一边听贝多芬的交响曲一边奸淫女性。但就是这样一位十恶不赦的流氓,会经常光顾一家专门卖牛奶的酒吧,坐下来喝一杯牛奶。

 

原著作者说,喝牛奶能体现出阿利斯的青春与活力,证明他归根结底只是个孩子。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谁能想到,一个用特殊喜好蹂躏人妻的魔鬼,会和无辜的孩子划等号?

 

这就是牛奶的魔力。

 

87.5%的水,4.2%的脂肪,2.8%的蛋白质,4.6%的乳糖,还有0.7%的无机盐。全世界二百多个国家,所有青黄不接、三餐无继的日子里,都是牛奶在温暖人类的肚肠。

 

乃至于《疯狂的麦克斯4》会有通过喝母乳来增强力量的情节设定,更有满脸是血的男人用牛奶洗脸,象征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因为牛奶太圣洁了,像处女,神圣不可侵犯。它越是圣洁,就越是有人想要看它与邪恶碰撞,生出一种逆向的诱惑,一种将美好撕碎的快感。

 

就像《老无所依》里的变态杀手,在城郊的荒漠上一枪崩了人,枪声在一片寂静中轰然爆发,惊悚如于无声处听雷。可事后,他却还能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喝牛奶,像恶魔温柔地收起了翅膀。

 

于是牛奶和杀手,两个绝缘的物体猛烈撞击,擦出烈焰火花,看得人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无耻混蛋》里的纳粹上校也是如此。前一秒还充满感激地喝完了犹太奶农呈上的牛奶,说「先生,敬你的家人和奶牛」。下一秒就话锋一转,「我的工作需要我进你的房子进行搜查,这样我才能在名单上划去你家人的名字。」瞬间就摆出了一副杀起人来残忍高效的嘴脸。

 

这种错愕感,就像走在大街上迎面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样突然。

 

只有里昂是个例外。

 

在《这个杀手不太冷》中,他眼里带着血丝,随时准备杀戮,却不忘熨烫衬衫、打理绿植——这是他骨子里的干净与纯真。

 

所以,当他喝下每日两夸脱的鲜牛奶时,窗外的日光在他身上跳跃成细碎的金色。那一刻,他比地球上所有的少年,都像一个男孩。

 

其实仔细想想,其他杀手兴许也是这样的。生来就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恶魔,在黑夜里厮杀;一个是天使,在白天里小声宣泄。一边宣泄一边往胃里灌进一些温润的东西,因为这种温润与热暖,他们实在太想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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