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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吃的女人

編輯: 六姨太 2023.06.01

标题取自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长篇小说。

 

她是加拿大最具国际影响力的作家,从《可以吃的女人》到《浮现》、《神谕女士》、《使女的故事》等,每一部作品都贯穿着她对女性生存处境的关注。

 

其中,发表于1969年的《可以吃的女人》,不仅是阿特伍德的首部长篇小说,也是她第一次将食物与女性联系在一起。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可以吃的女人》

 

当然,从人类历史文化上来看,女性与食物,本就存在着复杂的关系。

 

《性政治》一书这样写道,「在几乎所有的男权社会中,女性通常负责提供食物,但又往往被禁止触摸食物,并在进餐过程中不被允许与男性同桌。即使同桌,女性也要为男性服务。」

 

同时,女性的身体与食物的联系也非常密切:

 

她们可以为胎儿和婴儿提供食物(乳汁),而经过服饰、化妆品等妆扮过的身体,也与美味可口的食物相似,是「款待男人的色情盛宴上的一道道菜」。

 

日本甚至有一种「女体盛」,以女性的肉体为餐具,在上面放置生鱼片和寿司,涂抹巧克力和鲜奶油,以满足男性顾客在视觉与味觉上的需求。

 

食人魔佐川一政更是认为,「对一个女人表达爱意的最好方式,就是吃掉她。」

 

于是,在巴黎大学攻读文学专业期间,佐川一政迷恋上25岁的荷兰女学生,并最终将她杀害,吃掉了她的肉。

 

他在自己所著的书里生动描述了这一过程,也因此成为日本国内的知名人物,并一直为一家报纸的专栏写作。

 

说到写作,阿特伍德在《加拿大食品文学大全》中,表现出了敏锐的洞察:「作者在文学中描述各种食物,因为它们揭示了人物的性格,恶心或者可爱,或者提供了隐喻,或者是作为天堂与地狱的连接点。」

 

比如《圣经》,随处可见「你的嘴唇好像蜂房滴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这样的诗句。

 

再如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失乐园》——

 

「凛子专注于美味的料理,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久木看着她,又回味起了刚才床上的情景。那种场面实在无法言传,要说『真好吃』,那正是凛子自身,那种柔软而有弹性的玄妙感触,才是美味之中的美味。凛子完全不知男人在想什么,香甜地吃着,久木也跟着夹起一块蒸鲍鱼放进了嘴里。」

 

◎电影《失乐园》(1997)剧照

 

中国的古典文学更甚。

 

「肤若凝脂」、「一双杏眼」、「樱桃小口」、「手若玉笋芽,指如削葱根」都是对女性身体的经典描写。

 

《三国演义》中甚至有将妻子的手臂煮熟,供刘备食用的段落——

 

「当下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玄德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饱食了一顿,天晚就宿。至晓将去,往后院取马,忽见一妇人杀于厨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惊问,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

 

《唐人说荟》则记录了诸葛昂将心爱的小妾蒸熟后,招待客人的画面:

 

「昂后日报设,先令美妾行酒,妾无故笑,昂叱下,须臾蒸此妾坐银盘,仍饰以脂粉,衣以锦绣,遂擎腿肉以啖,瓒诸人皆耳目,昂于奶户间撮肥肉食之,尽饱而止。」

 

是的,在文学作品中,将女性的身体比喻为食物、甚至直接将女人吃掉的表达,比比皆是。这一论断在电影中也得到了印证。

 

《双食记》里的情欲镜头均出现在餐饮前后,当情人问男主想吃什么时,男主回答的「我想吃你」,也道破了男性与女性是猎人与猎物、吃与被吃的关系。

 

《食人恋》里的男主角是小镇手艺最好的裁缝,他表面沉默寡言,谦和有礼,风度翩翩,背地里却是个喜欢将感兴趣的女人杀害并食用的魔鬼。

 

但与追求感官刺激的B级片不同,《食人恋》并没有变态的肢解画面,只有沉默的男主角将人肉精心保鲜储存,或以煎肉配红酒的烹饪技法——这是男主对圣餐文化的致敬。

 

他是一名基督徒,当他对女性产生欲望时,他的超我认为,自己是有罪的。于是便杀掉自己的情欲对象,食用之,企图以圣餐形式来洗净自己的罪恶感。

 

这倒是与阿特伍德的另一部小说《使女的故事》不谋而合。

 

小说里,阿特伍德塑造了一批「毫无特征、难以描述的红衣女人」,她们的用途就是生育,「除此之外,别无他用……充其量只是长着两条腿的子宫、圣洁的容器、能行走的圣餐杯。」

 

电影《新鲜》则将「男吃女」贯彻得更为直接。

 

女主诺亚对约会软件上的男人感到厌倦,在超市里邂逅了史蒂夫后,迅速坠入爱河。但史蒂夫却将诺亚放到了砧板上,招待他的客户——因为有一群生活在富有阶级的男性,专吃女性的肉,认为「女性的肉,味道更好」。

 

◎电影《新鲜》(2022)剧照

 

这其实暗含了一种深层的支配关系,而关于它的文化批判与反思,在《可以吃的女人》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玛丽安端着彼得的饮料和盘子走进卧室,「我给你端了些蛋糕。」她说。

 

「一会儿再吃。」他解下她身上的床单,「亲爱的,你有点冷,过来暖一暖。」他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上,床单一片白光,唰地一声落到他的周围……过了一会儿,玛丽安俯卧着,看着彼得吃东西。

 

「我的胃口可真是大涨。」他说,同时朝她咧嘴笑着。

 

在这个场景中,男人吃食物,同时享受女人的身体。「吃」作为动词,也指向了权力——传统父权制观念对女性身体的规训和凝视,使女性被物化,成为毫无活力的肉体。

 

玛丽安因此感到恶心,并逐渐罹患厌食症,甚至无法正常进食。

 

好在最后,她发现了这些不对等,开始觉醒和反抗,证明自己并非没有活力的食物或等待挑选的商品。

 

相比之下,现实中的女性要可悲得多,她们是烹饪者,是食物提供者,甚至自身就是食物。而时至今日,她们依然常常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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