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和中国文豪一起喝咖啡

編輯: 六姨太 2023.11.01

 

外研社有一本书,叫《和日本文豪一起喝咖啡》,书中收录了坂口安吾、竹久梦二、冈本加乃子、小川未明等十四位文豪记录咖啡和生活的随笔、小说。

 

◎《和日本文豪一起喝咖啡》

 

我灵机一动,何不写一篇「和中国文豪一起喝咖啡」呢?毕竟,我们中国的作家,也很喜欢喝咖啡呀!

 

记得鲁迅先生说过,「世界上哪有什么天才,我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不喝咖啡的。

 

在《革命咖啡店》一文中,他也说过,「我是不喝咖啡的,我总觉得这是洋大人所喝的东西(但这也许是我的『时代错误』)不喜欢,还是绿茶好。」

 

他还做过这样的比喻:「我亦非中庸者,时而为极端国粹派,以为印古色古香书,必须用古式纸,以机器制造者斥之,犹之泡中国绿茶之不可用咖啡杯也。」可以说是嫌弃到家了。

 

但翻看鲁迅先生的日记,又会发现另外一种画面:

 

1913年5月28日,下午同许季上往观音寺街晋和祥饮加非,食少许饼饵。

 

1914年1月10日,午与齐寿山、徐吉轩、戴芦苓往益昌食面包、加非。

 

1920年6月26日,午后往同仁医院视肺,二弟亦至,因同至店饮冰加非。

 

在没定下「咖啡」这个官方名字前,它的译名五花八门,什么「考非」、「高馡」,《造洋饭书》甚至还翻译成了「磕肥」。鲁迅日记里写的「加非」,也是咖啡的译名之一。

 

这么说还是喝咖啡的嘛,之所以说不喝,只是为了讽刺那些「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

 

夏衍的回忆也是有力的佐证——「我记得左联(左翼作家联盟)第一次筹备会议,是1929年10月中旬,地点在北四川路有轨电车终点站附近的公啡咖啡馆二楼。」这场会议,就是鲁迅参与筹备的。

 

说到公啡,近几年好像又重建了,就开在左联会址纪念馆附近。里面的墙上就是鲁迅的画像,仿佛咖啡馆是他的第二客厅。

 

◎公啡咖啡馆

 

作家田汉还以公啡为原型,写过一部话剧——《咖啡店之一夜》。

 

「正面有置饮器的橱子,中嵌大镜。稍前有柜台,上置咖啡、牛乳等暖罐及杯盘等……适当地方陈列菊花,瓦斯灯下黄白争艳。两壁上挂油画及广告画。」

 

这是中国第一部关于咖啡馆的作品,也是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对当年的公啡咖啡馆最真实的还原。

 

剧本讲的是咖啡店女招待的爱情悲剧。事实上,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咖啡馆就对女侍应的招聘有了严格要求。

 

金鱼咖啡馆曾刊出广告:启者本馆筹备就绪,择期开幕,兹特征求女侍应生念名,凡身家清白、体态健美、品行端淑、中学程度(谙英语者尤佳),请具履历书及照片一帧,亲至成都路442号。一经录用,待遇极丰。

 

当时,作家马国亮对女侍应作出了这样的评价:「在咖啡馆里无意听到两位侍者的对话,她们谈论的是文艺、国民党、政治,什么都谈。她们说完了郭沫若,又说鲁迅、郁达夫,也说汪精卫、蒋介石。」可见当时咖啡馆女招待的文化水平。

 

作家张若谷还总结了去咖啡馆的三种乐趣,「有动人的女侍就是乐趣之一。」可见醉翁之意不在咖啡。

 

相比之下,女作家远没有这样油腻。

 

在《双声》中,张爱玲写她与好友炎樱逛街买鞋后,到咖啡馆歇脚的情景:「在咖啡馆里,每人一块奶油蛋糕,另外要一份奶油;一杯热巧克力加奶油,另外要一份奶油。」闺蜜之间的惬意与自在,溢于言表。

 

她还非常喜欢喝牛奶咖啡,「别人看我翻海明威的小说,以为我和他一样喜欢美式,其实这是误解,我喜欢喝奶咖,最好放低脂奶,这样奶腥气少些。」

 

后来,张爱玲搬到上海南京西路附近的卡尔登公寓,隔壁就是战时天津新搬来的起士林咖啡馆。张爱玲在这里完成了电影剧本《不了情》、《太太万岁》和小说《十八春》,真正印证了匈牙利作家马劳伊的话——没有咖啡就没有文学。

 

◎《色,戒》剧照,张爱玲挑选了上海凯司令咖啡店作为女主人公前往暗杀地点的转折点

 

这绝不是夸大其词。

 

在17世纪的文学作品中,同样描写一个场景,法国人一页纸就写得完,英国人却要用三页纸。因为英国人孤独,他们会用更多的篇幅喃喃自语,写下长篇的内心独白。

 

但在咖啡馆流行以后,人与人之间有了更多的交流与动,书面化的长句子渐渐过渡为口语式的短句子,篇幅也大大缩短了。这个改变让英国人的写作习惯也发生了变化。

 

我觉得很有趣,咖啡真的会对文学有所影响。

 

作家程乃珊也是一个例子。

 

在《咖啡的记忆》中,她这样自述:「三年困难时期,上海仍有咖啡,为刺激销售,买一听上海牌咖啡,可发半斤白糖票;在咖啡店堂吃咖啡,可额外获得四块方糖和一小盅鲜奶。那个时候,父母似更热衷无糖无奶的黑咖啡,然后像摆弄金刚钻样,小心地将带回来的方糖砌成金字塔形。如是,我和哥哥就常有熬得稠稠的白糖大米粥喝。」

 

兴许是耳濡目染,咖啡占了程乃珊幼年回忆的大半,导致她成年后,在描写老上海典雅繁花的旧时光中,总忍不住提到咖啡。

 

那是从音乐厅出来后,在凯歌咖啡室楼上,一个吸壁的雅座里。他很在行地执行着Lady First的规定,体贴殷勤地给她斟咖啡、递牛奶罐,同时,也就把这些惯常是很难启口的话题,搅拌在牛奶、咖啡和方糖罐里一块儿送给她……(《上海罗曼史》)

 

亦舒也是如此。在她以香港为背景的作品中,咖啡这一元素是必不可少的。

 

比如《承欢记》:「蛋糕非常香,咖啡十分甜,这里又没有地震,活着真好。」再如《工作》中的陆小姐,一到中午就去喝咖啡,似乎成了她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不像酒,喝多了会让人变得疯狂和不理智,咖啡可以给人提供清醒、自由的氛围,让人思考、交流、独自阅读。这也是酒馆无法取代咖啡馆的原因。

 

你想呀,小时候买不起书,长大后买得起书,却又买不起安置书的地方。要是有一个能让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读书的空间,那该多好呀。

 

这就是咖啡馆和文学的意义。

 

 

  •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