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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想在深圳躺平

編輯: 浅明小义 2021.08.05
當我想在深圳躺平

 

2021年的某一天,你在深圳某個地鐵站排隊進站的時候太過無聊,天氣很悶熱,於是在一個背包格子衫靚仔他耳邊輕輕說了句,躺平否?

 

他氣到發抖,打了你一拳。

 

你不理解,旁邊的人過來勸架,但是聽到事情的緣由,圍觀群眾丟了句「活該」就散開。

 

不要悲傷,不要著急,你要知道在這裡,躺平這句話,極具侮辱性。

 

◎流行語「躺平」來源

 

說起來,我來深圳已經兩年了,不能說深諳這座城市背後的運作系統,但對這裡年輕人的流行語言還是略知一二。

 

回想2019年剛從北京來到深圳的那幾天,熱情的親戚招待了暫時還沒找到落腳處的我,在這裡我對這座城市有了初步認知。

 

一家人,都在做電商,10點半之後才會陸續出現在家裡,11點洗漱完畢,12點開始沖茶交換商業資訊,高談闊論,坐在客廳的我仿佛置身週一早晨10點開策劃會的會議室,直到半夜2點多大家才各自回房睡覺。

 

這讓原本打算6點吃飯,8點健身,9點逛街,10點洗澡完準備滑手機睡覺的我感到一點不對勁。

 

深圳人講話是有特點的。

 

曾有朋友表示對上海人講話必夾帶英文的氛圍極嫌弃。

 

而我發現,深圳人講話,必夾帶數位。

 

從第一天在親戚家裡聽到的「今天出了300萬的單,有點少。」

 

到捷運上聽到一個用L7包包裝A4紙和便當的女人對著電話講「我們先做到1個億。」

 

捷運上總有另一個一身兜著緊張肚腩西裝的男人,對電話說「最後兩天,星期一必須趕出來,我們沒有時間了啊(一聲,破音)」

 

金融行業的室友每天滾動播報周邊最新的房價,並確保每天在運動中消耗500以上卡路里「現時我减掉了5斤,其中有2斤是脂肪。」

 

到上班之後不定時聽到「你們這個公眾號的文章,只有100來個閱讀量,我們企業服務號剛剛發出去的都有1500+。」

 

連高樓大廈外牆都滾動著一串數位,一個電話號碼。

 

◎深圳高樓:打給我,我可以給你更多數位

 

而最直击灵魂深处的还是深圳亲戚那句「你们公司靠什么营业,营业额每个月大概是多少,这里面有多少趴是你负责的?」

 

作為一個從電影編輯轉型的自媒體碼字工,我開始感到詞窮,抓耳撓腮在自己的詞彙庫裡尋找數位,努力組成一句像樣的深圳話。

 

「我,昨晚睡了8個小時,今天早上寫了35個字,我的長文章一般有3個小標題。」

 

◎《躺平即正義》後續

 

我不知道陷入沉思的深圳親戚是否有在理解我的數位,但我保證,在這些數位面前,Angelina手裡那杯來自Starbuck的tall杯ice Americano不會再香。

 

如今我也終於理解,深圳人口中的數位早已內卷,面對他們口裡猶如圓周率一樣充滿劇情的數位,我口中的數位飄渺程度相當於一種躺平。

 

「深圳人講話這麼卷,你怎麼加入進去啊」北京朋友在電話裏說。

 

我說,還好我以前也寫過跟電影產業沾點邊的文章,《戰狼2》票房有56.8億,下次講這個。

 

朋友又說,你知道華為基地和騰訊總部在深圳吧。

 

我說,得。

 

古有在野外遇到熊最好是躺平裝死,近代有人說在哪裡倒下,就在哪裡躺平。

 

今有深圳青年(我)遇到數位內卷之後躺平。

 

躺平是一種態度,也應該是一種自由,像酒劍仙縱使武功高强,也會因不想被世間情仇牽累而躺平。

 

◎《仙劍奇俠傳》裏躺平的酒劍仙

 

躺平在內卷之後應運而生,這兩個詞有著多麼美妙的聯系,結合起來就是一場生命瑜伽。

 

內卷都有存在的理由,又有什麼理由斥責躺平的人呢?

 

總之最近深圳的詐騙也卷起來了。

 

我的手機號碼一直是北京號,想著國內套餐都一樣,就懶得換深圳的,態度是這麼個態度。

 

去年詐騙案件開始風起雲湧到現在,也接了三個讓本人去北京昌平警察局的電話,都是同一套戲。

 

我尋思,當年身為朝陽羣衆每次一有去昌平的念頭都被導航時長嚇退,如今已經是遠在天邊的深圳青年,又身處疫情中度風險區,深思熟慮後决定躺平,跟騙子大哥(或姐姐)說,不如你來?

 

有時候也不得不佩服騙子越來越精准打擊的服務精神,前段時間聽聞一比特朋友,自稱極其清醒,從來沒有被騙過,如今也因為內卷後的詐騙抬不起頭。

 

她被騙進了飯店,銀行卡資訊都交出去,還差點註銷了手機卡,最後還是員警叔叔及時去把人撈出來。

 

問她何以至此,說是騙子在視頻電話裏連檢察官的制服都穿戴整齊,背景都是檢察院的背景,出示了證件,加上疫情時期,很難不信。

 

過了幾天又想起問她被轉走多少。答:24塊。

 

◎被骗24块实录

 

我點點頭,想想也是,我們的躺平,甚至可以讓騙子的kpi無路可走。

 

這一波,是躺平贏了。

 

但躺平不是永遠都能贏。

 

最近一次接到媽媽電話,她說,女鹅啊,最近交了幾個男朋友。

 

答:0個。

 

她說,也好,記得去找。

 

「你爸爸的同學的兒子,跟你一樣大,都是93年的,剛準備生三胎。」

 

那一天吃幾頓飯? ;

 

答:兩頓。

 

她突然像沈玉琳他爸一樣失去控制,怒吼起來,大致意思是在家裡吃五頓,為什麼到了深圳變成了兩頓呢。

 

 

在失控的怒吼聲中,我不禁坐直起來,在潮汕媽媽的吃飯經濟學裏,吃飯這種事這輩子都不能躺平。

 

「從明天開始你給我起來直播吃早餐。」

 

算了一下,如果要在深圳保持一天五頓飯,那我必須每天6點起床,下午3點前交稿,晚上6點準時下班,晚上12點前不能睡覺,一個月賺25000元以上,打車不能超過10次,電影只能看兩場。

 

「深圳是全國最年輕的都市,常住人口平均年齡32.5歲,過了35歲就會被淘汰」兩年過去了,親戚口中的數位在不斷更新。

 

◎當我蒐索「深圳年輕人」

 

而昨天回家又發現一件令我無法躺平的事情,我的室友竟全程在用二倍速看電視劇。

 

最近一次跟北京朋友打電話,我們的語氣都有一點悲壯: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躺平!

 

一個個新的數位在我腦海裏熊熊燃起,酒劍仙給的志氣卻一點點在我眼中熄滅,從幾年前的水果自由、口紅自由、下班失聯自由,到今天的躺平自由,當我們談論起來的時候已經失去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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