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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藏在牛奶裡

編輯: 六姨太 2022.01.18
魔鬼藏在牛奶裡

 

希區柯克有一部電影叫《深閨疑雲》,講一個英俊帥氣的癮君子,傍上一位富家千金,挖空心思要謀取她的財產。

 

他想到的辦法是,在牛奶裡下毒。畢竟,誰會相信純白無瑕的牛奶有毒呢?

 

但觀眾需要知道。於是,希區柯克在裝了牛奶的杯子裡放了一盞小燈泡。

 

第93分鐘,高潮來臨,癮君子端著牛奶緩步邁上樓梯。

 

因為加入了燈泡的關係,這杯牛奶在整個黑白畫面裡光亮剔透,鮮明得過分。一瞬間,所有觀眾都察覺出了不對勁,暗自替富家千金捏一把汗,祈禱她千萬不要喝下這杯牛奶。緊張感與驚悚氛圍呼之欲出。

 

亨弗萊·鮑嘉主演的《噩夜驚情》也是這種橋段。鮑嘉演一名畫家,度假時有了外遇,就起了殺妻的心,方法也是在牛奶裡下毒。

 

為什麼一定得是牛奶呢?

 

羅蘭·巴特說:「牛奶的純潔令人聯想到無辜的孩子,它與平靜、單純劃等號。」說得難聽些,就是用牛奶消費純真。

 

殺手喜歡它,因其能完美掩蓋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在導演眼中,更吸引人的地方,在於牛奶帶來的反差感——

 

作為雌性奶牛身上所產出的、人類最古老的飲料,從新石器時代至今,它代表的都是積極向上的意涵,是生命的抽芽與怒放,陽光明媚又充滿希望——這樣一種飲料裡有毒,比葡萄酒裡有毒,更能震懾人心。

 

所以電影《告白》裡,班主任看見自己四歲的女兒橫屍在游泳池,她知道真兇是班上的兩個學生,於是站在講台上不動聲色地說,「剛才你們倆都喝了牛奶吧?我在牛奶裡,摻了感染HIV病毒的血。」

 

庫布里克的《發條橙》也有這樣的反差,卻不是往牛奶裡下毒,而是作為一種日常飲品出現。

 

男主角阿利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喜歡一邊聽貝多芬的交響曲一邊姦婬女性。但就是這樣一位十惡不赦的流氓,會經常光顧一家專門賣牛奶的酒吧,坐下來喝一杯牛奶。

 

原著作者說,喝牛奶能體現出阿利斯的青春與活力,證明他歸根結底只是個孩子。

 

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誰能想到,一個用特殊喜好蹂躪人妻的魔鬼,會和無辜的孩子劃等號?

 

這就是牛奶的魔力。

 

87.5%的水,4.2%的脂肪,2.8%的蛋白質,4.6%的乳糖,還有0.7%的無機鹽。全世界二百多個國家,所有青黃不接、三餐無繼的日子裡,都是牛奶在溫暖人類的肚腸。

 

乃至於《瘋狂的麥克斯4》會有通過喝母乳來增強力量的情節設定,更有滿臉是血的男人用牛奶洗臉,象徵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因為牛奶太聖潔了,像處女,神聖不可侵犯。它越是聖潔,就越是有人想要看它與邪惡碰撞,生出一種逆向的誘惑,一種將美好撕碎的快感。

 

就像《老無所依》裡的變態殺手,在城郊的荒漠上一槍崩了人,槍聲在一片寂靜中轟然爆發,驚悚如於無聲處聽雷。可事後,他卻還能若無其事地坐在沙發上喝牛奶,像惡魔溫柔地收起了翅膀。

 

於是牛奶和殺手,兩個絕緣的物體猛烈撞擊,擦出烈焰火花,看得人脊背發涼,不寒而栗。

 

《無恥混蛋》裡的納粹上校也是如此。前一秒還充滿感激地喝完了猶太奶農呈上的牛奶,說「先生,敬你的家人和奶牛」。下一秒就話鋒一轉,「我的工作需要我進你的房子進行搜查,這樣我才能在名單上劃去你家人的名字。」瞬間就擺出了一副殺起人來殘忍高效的嘴臉。

 

這種錯愕感,就像走在大街上迎面被人抽了一巴掌一樣突然。

 

只有里昂是個例外。

 

在《這個殺手不太冷》中,他眼裡帶著血絲,隨時準備殺戮,卻不忘熨燙襯衫、打理綠植——這是他骨子裡的干淨與純真。

 

所以,當他喝下每日兩夸脫的鮮牛奶時,窗外的日光在他身上跳躍成細碎的金色。那一刻,他比地球上所有的少年,都像一個男孩。

 

其實仔細想想,其他殺手興許也是這樣的。生來就有兩個靈魂,一個是惡魔,在黑夜裡廝殺;一個是天使,在白天裡小聲宣洩。一邊宣洩一邊往胃裡灌進一些溫潤的東西,因為這種溫潤與熱暖,他們實在太想擁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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