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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与粉色革命

編輯: 六姨太 2024.01.29

导语

 

即使人们百般否认衣服与人性的亲密关系,穿着什么总是成为大家认识彼此的第一道门。即使电影世界再怎么贴合现实,又怎么冲出宇宙,放在那二维银幕里的三维世界,仍将服装当作一门重要语言。于是我们开启「穿衣识人」专栏,将画面交给六姨太,感兴趣的人,我们一起聊聊电影里的那些时装呗。这一篇就从导演与女主角落选奥斯卡的《芭比》说起吧,在角逐奥斯卡之前……

 

电影《芭比》在全球掀起了一场粉色风暴。

 

玛格特·罗比扮演的芭比,不仅裙子是粉色,裤子是粉色,丝巾是粉色,蝴蝶结是粉色,就连她的芭比梦幻屋,和去往现实世界时所开的汽车,都是粉色。

 

 

布景设计师Katie Spencer说,她的团队前后调配了不下100种色调,才在最终归纳出电影里主要的12种粉色。像是贯彻了粉色的极繁主义,同时也是另类的极简主义。

 

于是,《芭比》以一己之力「点粉成金」,通过全方位地堆叠粉色元素轰炸观众,让所有女孩在年轻时痛恨的粉色,脱胎换骨,变成了女性觉醒的颜色符号。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粉色其实是男人的专属。

 

在所有和宗教有关的画作中,圣母总是穿蓝色,而幼年的基督穿的却是粉色。

 

1280年的《圣母子女图》是最典型的例子,此外,《奥尼桑蒂圣母子》和《圣家族》中,也有粉装扮相的基督出现。

 

◎奥尼桑蒂圣母子

 

到了18世纪,天主教盛行,粉色更被认为是「被稀释的血液的颜色」,有男子气概。

 

于是,拿破仑命令自己的禁卫军——波兰枪骑兵,全体穿粉色制服。他还为此取了个响亮的名号——「粉红色军团」。

 

传说,这个军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敌人一看来者身着粉红色,便闻风丧胆,乃至半个欧洲都为之胆寒。

 

直到19世纪,粉色才渐渐平民化,从王公贵族的身上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当时,德国发现了一种名叫「苯胺」的合成染料,价格便宜、耐洗而不易褪色,很快风靡全球。自此,粉色不再是稀有颜色。

 

遗憾的是,百货公司依然在鼓吹男人穿粉色,就连《家庭妇女期刊》(1918年)都在理直气壮地说,「粉色是更强烈坚决的颜色,适合男人。蓝色更柔和、精细,适合女人。」

 

所以,在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在20年代的纽约穿粉西装出场,并不奇怪。虽然汤姆充满鄙夷地说,「牛津出来的?就他?见鬼去吧!居然穿粉西装。」但这并非在嘲笑盖茨比「女气」,而是在讽刺他的暴发户作风。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粉色西装

 

真正让女性拥有穿粉色的权利的,是美国前第一夫人——玛米·艾森豪威尔。

 

1953年,她去参加丈夫的总统就职典礼,穿了一身镶满水钻的粉色大摆晚礼服。不仅如此,她还将自己煎猪排的厨房和白宫的内室,都刷成了粉色,连卫生巾和洗澡用的浴球也是这个颜色。

 

◎1953年参加丈夫总统就职典礼的玛米·艾森豪威尔

 

粉色浪潮在一夜之间席卷全国。

 

各大媒体如墙头草一般,纷纷将粉色与女性气质划等号,还称玛米为「粉色之母」;家具工厂也将橱柜、碗柜刷成了粉色,像流淌出来的西柚汁;道奇汽车甚至推出了一款粉白相间的La Femme车型,并打出广告语:专为女性设计。

 

这些粉色商品数量惊人,并很快被消费,一举带动了美国50年代后期的经济繁荣。

 

很快,大银幕对粉色的崇拜,也汹涌而来。

 

第一个将粉色带进电影里的人,是玛丽莲·梦露。

 

1953年,她在电影《绅士爱美人》里演一个舞女,穿荧光粉套装,眼神活泛、顾盼生辉,唱《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

 

媒体评价她是「最富魅力的女性」,尤其是那身粉色抹胸连衣裙,摇曳生姿,让人一看,就怕她像颗糖似的化了去。

 

奥黛丽·赫本紧随其后,拍了《甜姐儿》和《蒂凡尼的早餐》,都是一身粉色行头,也皆出自纪梵希的手。

 

《甜姐儿》中有一位「时尚女魔头」,号召全体女性把蓝色逐出衣柜,烧掉黑色衣服,「一定要想着粉色!」

 

片中还有一首叫《粉红想象》的插曲:「粉红牙膏,粉红香波,从现在开始,女孩只要粉红粉红粉红!红色已经死去,蓝色已经过时,绿色显得轻浮,棕色太多禁忌。」

 

1982年的《银翼杀手》也运用了粉色。

 

复制人Pris蒙上面纱,伪装成玩偶。光透过窗子打进来,为她镀上了一层粉色,一瞬间,复制人像是拥有了强烈的生命意志和难以察觉的温柔。

 

1994年的《重庆森林》,快餐店的阿菲爱上编号633的警察,还偷拿了他的钥匙潜入他家,用一双粉色清洁手套,为他换掉了毛巾、衬衫、金鱼和牙刷。

 

◎《重庆森林》剧照

 

还有《我的父亲母亲》,章子怡穿了件粉红色的袄子去挑水,故意磨蹭了一会儿,眼见着先生过来,才挑起担子低下头,说,「明儿个轮到在我家吃饭了。」先生说「我知道」,她就笑,像好天气,连带着身上的粉色也带了情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是蜜桃初成熟,是千万万人里,再也装不下其他。

 

但这些粉色只是服饰元素,还不足以与《芭比》比肩。真正能上升到用「色彩美学」或「光影语言」来定义的,是《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中岛哲也钟爱浓墨重彩地挥洒,不遗余力地追求视觉冲击。那种肉馥馥的感官艳色,曾一度被我视为痴肥。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剧照

 

但当松子站在大片粉色的樱花树下,说「我回来了」,当她用脸颊贴着墙壁喊「阿龙」,画面却是前所未有的平衡匀称、肥瘦相宜。

 

人人都说,这是「蒸汽波美学」,但我认为,它只是单纯的粉色崇拜。

 

源起于玛米·艾森豪威尔,又从《绅士爱美人》之后得到发展,在中岛哲也的镜头下达到顶峰,从此鲜明别致、纵横捭阖、自成一派,或千奇百怪,或极尽嫣妍。

 

比如《布达佩斯大饭店》,粉蓝交错,壮阔瑰丽,写实写意浑然一体。

 

再如《肌肤》,大片的粉色拼在一起,明暗深浅,游刃有余。

 

还有《芭比》,女性主义被具象成了张扬的粉色,而这个颜色,却曾是男人所有的。

 

你看,粉色的变迁多像一个女性啊,「她」也坚强,也温柔,也握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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