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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果調情記

編輯: 六姨太 2021.09.10
瓜果調情記

 

水果與情慾的結合由來已久。

 

《舊約·創世紀》中,蛇誘惑夏娃摘取知善樹上的禁果與亞當分享,食畢,亞當和夏娃意識到男女之羞,上帝大怒,將他們逐出伊甸園。

 

有人說,這裡的「禁果」指的是無花果,也有人認為是蘋果,但無論哪一種,水果都因此成為了文藝作品中的性符號。

 

法國畫家馬奈就運用了這一點。

 

他有一幅轟動了整個巴黎畫壇的作品——《草地上的午餐》。畫中有一女兩男,女人是當時社會人盡皆知的妓女,她毫不避諱地在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面前裸露身體,還轉過頭來面對觀眾,露出一抹笑。在她身側,放著一個傾倒的果籃,裡面的水果都滾了出來,壓著這位妓女脫下的衣衫。

 

這幅畫作於1863年,時人皆傳,它是將男女情慾與水果相結合的典範。

 

其實說到底都是人欲,水果所代表的口腹之欲能維持人體運轉,情慾背後的性慾是種族繁衍的唯一途徑,將二者合二為一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有關食色的討論,也就從古至今源源不絕了。

 

《金瓶梅》裡,潘金蓮坐在西門慶身上,先是用手「拈了一個鮮蓮蓬子與他吃」,又用嘴「噙了一粒鮮核桃仁兒送與他」;錢鍾書的《圍城》,寫方鴻漸初見唐曉芙,「新鮮得使人見了忘掉口渴而又覺嘴饞,彷彿是好水果」;《廢都》裡,莊之蝶以為柳月什麼都不懂,把她的褲子褪開才發現,裡面濕漉漉了一片,直呼「柳月卻也是熟透了的柿蛋」。

 

最要命的是張北海的《俠隱》,李天然與關巧紅告別,才要轉身,關巧紅伸手從籃兒裡撿出一個蜜桃,塞到他手上,「剛買回來,您嚐嚐。」李天然出了煙袋胡同,咬了口桃兒,「很甜,熟得剛好,汁儿也多,流得他滿手都是。」

 

瞧著是說桃兒,其實是在寫關巧紅,寫她乾淨清爽的人兒,清清脆脆的聲兒,黑黑的頭髮,亮亮的眼珠兒,滿滿的胸。

 

但作者不能明寫,因為真正撩人的性感,不在於讓人看見了什麼,而在於遮掩了什麼。

 

就像電影《熱帶雨》,中文老師阿玲與學生偉倫產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情愫。一次課外輔導,他們並排坐在無人的教室裡吃榴蓮,阿玲把榴蓮掰開的動作像極了岔開雙腿,然後他們吸溜、咀嚼、吞嚥,吃完還吮了下手指,聲音迴盪在放學後的走廊裡,聽得人臉紅心跳。

 

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又好像什麼都做了,點到即止,餘音繞樑。

 

《阿黛爾的生活》也是如此,阿黛爾去藍髮女孩家做客,發現這家人都在吃淋了檸檬汁的生牡蠣。阿黛爾討厭牡蠣,因為「肉質像大鼻涕球」,藍髮女孩卻拿起檸檬,用一種近乎色情的手勢將檸檬汁噴射在牡蠣上,笑著說,「它們也可以像別的什麼。」

 

阿黛爾立即避開眼神,「我不想知道。」但那一晚她還是吃了許多。

 

就是要這樣的暗示才夠勁,直白的交歡看多了,反而失了興味。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正因為偷不著,只能用旁的解饞,才顯得格外刺激。

 

再比如《一樹梨花壓海棠》,洛麗塔坐在車裡吃香蕉,不是大口大口,也不是小口小口,而是用口唇摩挲。因為在唇上塗了一圈妖豔的口紅,成熟女人的魅惑在她這張少女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不協調但驚心動魄的美。這種美包裹在香蕉上,觸目到讓人喉嚨縮緊,難以回神,像一種毒品,越吸越來癮的。

 

怪不得人到中年的韓拔「只看她一眼,萬般柔情便湧上心頭」。

 

情慾的盡頭誰都知道,無非是那欲仙欲死的一瞬,過後大海退潮清光萬里,萬花吹雪繁華落盡,千篇一律。真正有意思的,是兩個人的相逢、相吸,是從眼角眉梢開始的徘徊、揣測、試探、躲避、回味。

 

所以《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中,意大利少年愛上美國來的先生,初次見面握手,原著中寫道,「他在他掌下黃油般地融化了。」然後,美國先生說,杏有早熟的意思,沒過多久,他就從泳池裡上岸,對少年說,「我來幫你摘杏子。」

 

這是兩人關係更進一步的暗示——他們像杏子一樣熟了。

 

接下來是那場著名的「擼桃戲」,少年摳出桃核,空出一個洞來植入下體,桃子瞬間汁水四溢,帶著沫子,像被填滿的深井。上下推移的過程中,與其說是在擼桃,不如說是少年藉著桃肉綿密的口感和聲音,回味某天下午,先生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滾燙滑膩的豪飲。

 

還有電影《喜福會》,林蕭舉起刀,挑釁似的看了鶯鶯一眼,大喊「切瓜」,一刀把西瓜劈兩半,不算完,他還赤手伸進去,硬生生摳出一大把瓜肉,用舌頭去舔。一旁的鶯鶯本在品茶,看到這一幕,瞬間紅了臉,笑罵,「狗屁!」

 

這是男人對女人肉體的淫思——顏色鮮紅,汁水豐富,像女人的小縫。

 

所謂的吃瓜,不過是藉著咀嚼和吞嚥,將這種淫思滲透,並保存於體內的過程。西瓜上附著的都是性幻想,雖說吃到嘴裡,卻是騷在骨中。

 

於是當下沒能在一起也顯得沒關係了,吃下這盤瓜果,就當是與心上人融為一體了,就當是沒有輸,就當是做了一年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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